约瑟芬·冯·法洛在极东的新府邸灯火通明。
任何一个虫只要来拜访之后都不会错认弗兰·简宁送雄父到极东长住的决心:这座名为雾宫的府邸建造装潢之考究与简宁夏宫无异,地理位置清幽又不失交通便捷,花园里巧植数百种来自东天弓、西仙女环和极东大区的特色园艺种,又有精神疗养效用的水生异兽在水箱里畅游,发出空灵美妙的歌声。
“哇……是雾月昙诶,简宁家一共就两棵吧?竟然全都移过来了。”
瓦伦丁趴在阳台扶栏上,居高临下观察这座新落成不久的花园,想象简宁本家的夏宫里被挖走不少花树、只留一地大坑的样子,自言自语地笑了一下。
刚刚他穿过宴厅的一路上跟近百名虫族微笑致意,其中一多半都只在赴宴前紧急恶补的资料里见过,剩下的更是根本不认识。每个虫族都在抓紧时间向高等阁下介绍自己,甚至有大胆的直接递来名片,瓦伦丁往守护者手里塞了好几把名片,终于溜到小阳台上休息片刻。
瓦伦丁盘算着:等会儿从后门悄悄出去,浮空车直接开回普罗米修斯的宿舍,明天早上……早饭直接吃奶酪好了,上午写完剩下的课程作业,如果德斯蒂尼有空的话还能约个午饭。哦!花园雪景区中间那个好像是上周新开发奇景星上的园艺种,据说移栽一棵的价钱比同等大小的纯金都贵。这么下血本啊?
另一边。
漫游者埃蒙总长和南区克莱因·加里阁下的独子伊文斯·埃蒙少校也出现在宴厅,为这里的主人约瑟芬·法洛阁下带来加里阁下的贺礼。
“我雄父工作繁忙。”伊文斯面无表情,“提箱里装的是加里家族最新的全息科技样机,插电可用,祝您生活多姿多彩永远快乐。”
约瑟芬颔首:“多谢,接下来请自便。”
约瑟芬的长子,十八岁的简宁家主弗兰基米尔·简宁站在他身侧,向每一个来宾微笑致意。
伊文斯露齿微笑,然后头都不回地出了宴厅。他原本完成任务就想开溜,但雄父要求他必须在雾宫里待够30分钟,如果提前跑路就要跟菲特告他的状……算了。
伊文斯开始在花园里乱晃。
雾宫的地理位置很好,这晚的自然月光很亮,因此伊文斯·埃蒙在逛到那两棵雾月昙下面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阳台上的棕发雄虫。
看清那个人影的第1秒,他想:哦。
第2秒,他想:怎么开始头晕了,首都盟的宴会里到底熏了什么香水。
……第10秒,他想:瓦伦丁。瓦伦丁瓦伦丁瓦伦丁。
一些毒腺虫族的毒有致幻效果,伊文斯在军团虫式的斗殴外交中吃过幻觉毒的苦头,但一时间又无法判断自己的症状是不是中毒导致。
在幻象里,他看到失去光彩的绿瞳,他在瓢泼血色中不断下沉,指爪拨开黏腻血肉寻找,但无论怎么找都一无所获。
摇动的血色漩涡渐渐缩小褪色,凝聚成懒洋洋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单薄人影。
瓦伦丁。伊文斯·埃蒙默念。他展翅起飞。
瓦伦丁这会儿并没有看到花园里的动静……他正在摸智脑环。弹消息的是他为了保GPA选修的一门小语种的课程群,教授来自早年离开首都盟的盟外家族,瓦伦丁曾经从图书馆里自学过这门语言,但缺失听和说,只有读和写。
教授:[大家好,我们的语言情景剧排练得如何了?别忘记下周二汇报表演哟^ ^]
瓦伦丁:……
怎么有虫模仿菲特的颜文字啊。
瓦伦丁调出输入键盘,正准备回复收到,忽然眼前一黑。
——他被一个高大身影笼罩了。
瓦伦丁猝不及防被翻了个面,手指滑过虚拟键盘,在包含教授总共4个虫的课程群里飞出一段乱码。他被压着背抵栏杆,正面埋在细鳞冰冷的异兽面料里,拥着他的虫在他头顶呼吸粗重,半天没有说话。
瓦伦丁从脸颊贴着的皮草触感辨认出来虫的身份。
“……埃蒙少校。”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动,谨慎地问,“找我……有事吗?”
伊文斯·埃蒙顿了一下,然后动作狂乱、力道又小心翼翼地钳起瓦伦丁的下巴,直勾勾盯视他的眼睛。那橘金双瞳因中等基因而常年保持兽化,原本应该难以通过瞳点大小辨认情绪,然而那颤动的眼球昭示着直白而狂乱的激动。
——伊文斯陷入几近歇斯底里的狂喜。只要一个眼神相对,伊文斯就知道,他又把瓦伦丁找回来了:和他相爱的、让他带他走的、总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的那个。
虽然瓦伦丁又说错他的军衔,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又有了机会,他可以让瓦伦丁重新认识他,重新知道他的一切,只要……。
伊文斯俯首,嘴唇吻着瓦伦丁的额头,笃定地说:“我现在就带你走。”
他说:“对不起,我迟到了,让你自己等了那么久,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我们走吧。”
瓦伦丁被抱得动弹不得,简直摸不着头脑,很震撼地问:“……您到底有什么毛病?”
伊文斯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在夜里听起来有些骇人。“还没有原谅我吗?就算用电磁炮轰我都可以,现在跟我走吧。我会让你知道我是最好的……本来就应该选我的。”他磨蹭瓦伦丁的眼角,“要出发了,抓紧。”
“……”什么鬼。瓦伦丁被勒得有点不舒服了,自己挣脱不开,试图唤守护者:“弗……”(注1)
他的嘴唇一痛。埃蒙的尖牙抵着他下唇,危险地问:“什么弗兰?这种时候还想找你的朋友弗兰?”
(注1:瓦伦丁有一个守护者,名字叫弗纳莱。)
……什么弗兰啊!
瓦伦丁被他突发恶疾这幅不讲理的样子气个半死,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虽然他没有叫弗兰,弗兰却也来了。
这里阳台的隔音效果不错,在移门被拉开之前,他们都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瓦伦丁?”门后出现了盛装的弗兰·简宁,“护卫说这里有动静……发生什么了?”
此刻,在弗兰·简宁的视角,只能看到极东军雌的黑装背影伏在阳台扶栏前,作出压制的姿势,身侧露出瓦伦丁来时那件米色毛毡大衣的半片衣角。
听到简宁的声音,伊文斯·埃蒙毫无预兆地紧握瓦伦丁上臂。“好痛!”瓦伦丁痛叫一声。伊文斯触电似地松开手,还想说什么,瓦伦丁猛地从他禁锢中挣脱,向阳台门的位置逃过去,……一头撞上了弗兰·简宁胸口。
弗兰·简宁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他很快回过神来,轻压瓦伦丁肩膀,缓声询问道:“感觉怎么样?有受伤吗?”
瓦伦丁躲在弗兰怀里,双手抱住竹马后背,哆哆嗦嗦地:“弗兰,快,快带我出去。”
转身看过来的伊文斯·埃蒙骤然挂上冰冷的神色。
他几步袭上来,把抱在一起的瓦伦丁和弗兰都撞得摇晃了一下,胸口紧紧压贴瓦伦丁后背,张口凑近雄虫圆弧形的耳尖,呵笑出湿热的气息。
“好,真好。”他咬牙切齿地问,“到底要谁带你走?”
弗兰·简宁揽住瓦伦丁的腰肢,带雄虫后退,跟发癫的军雌拉开半步距离。“请您冷静。”他吐出敬语,“伊文斯·埃蒙少校,如果您执意挑起冲突,我现在就可以叫家族护卫。”
伊文斯·埃蒙嗤笑,拉近掉那半步距离,戴着手套的右手硬插进瓦伦丁和弗兰之间的空隙,隔着衣物勒住雄虫柔软的小腹。
“简宁,你跟我讲个屁的礼貌。”他说。
……瓦伦丁感觉糟透了,首先他不知道埃蒙少校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癫,而且现在他被夹在两个高个子雌虫中间紧紧贴住,任何一个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和气息都会感受得很清楚,身前身后两只手的揽抱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又往弗兰那边靠了靠,试图借竹马身上须后水的味道让自己镇定一点。
从伊文斯·埃蒙的视角来看,壮年初期的家主弗兰·简宁已突破190身高,瓦伦丁贴在他身上,脸颊乖顺地埋在他锁骨的位置,是非常亲密无间的姿势。
伊文斯一直看弗兰·简宁很不顺眼。首都盟虚情假意利益至上腌入味的特权种,为什么瓦伦丁看不出他的虚伪?
但是瓦伦丁很珍惜弗兰·简宁。在伊文斯从血色里挖出的回忆中,瓦伦丁跟他偷跑出去游览法环内坐标的奇景星,很怀念地说:“守护者没权限带我出猫眼星,我以前又不知道法环有这么多旅游星球,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弗兰带我来的呢。”
如果是为了瓦伦丁开心,伊文斯可以不讨厌弗兰·简宁,可以无视这个纯血的首都盟虫像鬣狗一样争夺利益的恶心嘴脸,前提是只要瓦伦丁——只要瓦伦丁愿意跟他相爱,而不是投入简宁的怀抱。
伊文斯重重地磨着牙,指爪发痒。
“埃蒙少校,我劝过你冷静。”弗兰·简宁保持镇定,直视高大军雌的双眼,免责声明,复诵,“‘礼教在前,高兴、天性、本能、控制不住在后。’无论你现在为何情绪,都请……”
“笑死,礼教。”伊文斯打断了他,“这就是你看着瓦伦丁跟卡许订婚的原因?狗屁礼教,你不爱他还找那么多借口。”
弗兰·简宁卡住了。
他难以置信、破碎地问:“……瓦伦丁……和……谁?”
话音未落,瓦伦丁震惊抬头的速度太快,又给简宁家主的下巴来了一记重击。
瓦伦丁惨叫:“埃蒙少校!!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雾宫,医疗室。
被一拥而上的家族护卫和守护者们绑上拘束带、按着打了两针镇定剂和五针荷尔蒙抑制剂的伊文斯·埃蒙躺在病床上。弗兰·简宁语气飘忽地向雄父报告:“埃蒙少校胡言乱语,极端损害瓦伦丁和那位沙利叶阁下的婚姻名誉……”
约瑟芬轻轻摇头,越过亲子,走向在角落坐着放空的瓦伦丁。
他轻声询问:“瓦伦丁,你感觉怎么样?我现在要带你去做全身检查。可以站起来吗?”
瓦伦丁的语气同样飘忽:“约瑟芬阁下,多谢你的好意,我,我想回普罗米修斯的宿舍……我还有一门课程作业没写,我困了,我,我还没有洗漱……”
约瑟芬摸摸他的侧脸,坚定道:“我要确认你的身心都没有事。”
瓦伦丁于是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在两位守护者和医疗虫簇拥之下出去了。
约瑟芬转向伊文斯·埃蒙,注视他片刻,拿出智脑环:“……我现在联系克莱因。”
伊文斯已经放弃挣扎,目视天花板。
在第二支镇定剂打进血管时他渐渐厘清自己头脑里如今并存两套逻辑完整却互相冲突的回忆,一套里他跟阿努什卡·卡许的婚约阁下瓦伦丁·冯热恋到相约终生,另一套里卡许的邪性执着落到另一个雄虫身上,瓦伦丁单身,正在完成自己的学业,简宁的雄父约瑟芬·法洛活着——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第二套更像是真的。
这里的瓦伦丁鲜活,自由,但是不熟悉他,不爱他。但是鲜活,自由。
……不对。伊文斯猛甩头。这个事情应该是不知道谁往他脑子里塞了一套“瓦伦丁·冯和阿努什卡·卡许订婚”的假记忆,让他在简宁的地盘上出丑——法洛雾宫有敌袭——
他就这么躺着纠结了半天,直到约瑟芬·法洛的侍者过来报告:“瓦伦丁阁下的检查结束了,一切正常。”
约瑟芬立刻起身出去了。伊文斯伸着脖子想看看门外,眼前光屏一闪,他雄父克莱因·加里终于接通视讯。
“艾维?”克莱因面无表情质问,“你这次又搞出来什么事?我要听你说。”
瓦伦丁从检查室出来还有点儿恍惚,带着自己的守护者,直接上了停在雾宫后门的浮空车。
恍惚的原因倒不是被埃蒙少校突然袭击吓到,毕竟埃蒙少校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袭击他好几次,怎么也锻炼出抗性了。
但是……在埃蒙被弗兰召来的家族护卫按倒捆缚的时候,瓦伦丁躲在弗兰怀里,耳朵辨清了埃蒙少校嘴里颠三倒四用蝽种语说的话。
他说:为什么不跟我走?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出去。还没有原谅我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出去”。
瓦伦丁心慌得要命,不知道自己从前幽禁时光中只敢悄悄想过的对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来往不多的恐怖碎腕军雌伊文斯·埃蒙的嘴里。二次元之魂,启动!这听起来好像约书亚·华沙的重生设定,呃不可能吧……
瓦伦丁靠躺在浮空车后排座上,茫然片刻,摸智脑环。
普罗米修斯,独栋宿舍。
时寸瑾正埋头赶due,智脑环的消息音效关着,但是系统突然叫唤一声:“时老师……”
时寸瑾手顿了一下,抬头喝水伸懒腰,在脑内问:“什么事?”
系统说:“瓦伦丁突然给德斯蒂尼的账号发了一条……唉,感觉怪怪的,时老师您要不要亲自看一下。”
……?时寸瑾拿起智脑环,切号。
【V:德斯蒂尼,咱舅写的那个百万世重生……是从哪里取的灵感哇?】
时寸瑾:?
重生不是地球网文坛的热门题材吗。
他心思电转,回复:
【D:当时舅舅开第二篇的时候缺灵感,我跟他说的。瓦伦丁,你最近感兴趣这个?】
【V:呜呃呃。就是,如果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你遇到的虫突然表现得很发癫,但是说出了你以前没有跟任何人泄露过的事情……?】
系统在时寸瑾脑内惊叫:“瓦伦丁代入米兰·克莱门??”
时寸瑾:“……瓦伦丁近期的行程是什么?遇到过什么可疑的存在?”
“好嘛。”系统搞笑失败,发出模拟打印机的嗡嗡声,“瓦伦丁今晚在约瑟芬·法洛阁下的雾宫参加宴会,刚刚离开不久。他在宴会上接触过的可疑虫可疑虫……哇!!”
系统一惊一乍,“狼牙小刀今晚也去了同一场宴会!他们在雾宫的时间段有大量重合!瓦伦丁的爱情情情情窍是不是打开了?他的HE对象出现了就是狼牙小刀?!!”
时寸瑾:“收声。”
系统一秒安静。
时寸瑾把正在做的作业按下保存,低头在智脑环上敲字。瓦伦丁突如其来的提问古怪,可能关乎HE进度,要认真对待……
一番聊天下来,时寸瑾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系统已经不敢说话了。
时寸瑾问系统:“……世界线重置消除的原著剧情还会影响这个世界吗。”
系统:“不,不不不不知道哇。”
时寸瑾:“……”
为什么vv的HE和配角狼牙小刀的命运线还会涉及到原著角色突然魂穿式的世界线收束。
时寸瑾深呼吸,感到来自世界的恶意又出现了。
但他并没有心态崩塌,最容易解决的就是已经暴露的问题,新的挑战既然已经出现,只需要……
菲特的账号震了两下,克莱因·加里短讯:【菲特先生,承蒙关照。听闻不肖子今日在社交场合对瓦伦丁又有冒犯,不知您何时有空开一个视频会议,商讨对他的处罚事项?】
时寸瑾:……
他抓起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FIN-
好好看o(≧v≦)o太太好棒